一輛低調樸素的馬車隨著人潮進入了山河鎮，車上的碎花布簾隨著輕風帶動飄起一角，露出裏頭少女低眼眸，翻閱帳冊的側顏，乍看之下，嫩白的肌膚上別致的五官，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格外明朗智慧，像是打一眼便能瞧透人心一般。

少女僅用簡單的白玉簪子束著一髻青絲，其餘長發披肩而下，身上一件白月牙色斜襟衣裙，足下的靴子亦是同一色調的。

她自個兒亦不過是剛及笄的年紀，可那一臉穩重老成的作派，卻襯得坐在一旁的小丫頭越發的稚嫩。

啪！

陡然，一只白嫩的小小手掌壓住了面前的帳冊，嬌滴滴又清脆的聲音響起：“阿九，你這一路都在翻看帳冊子，眼睛都未曾歇息，也不怕這眼珠子給熬壞了！”

少女從帳冊上擡起眼，一雙靈動的眸子帶著笑意，沖著面前丫頭一笑，半誘哄半討好道：“好了好了，我曉得了，再讓我看一會兒？一會兒便瞧完了！”

籲！

突然，馬車停下！

外頭傳來一陣吵攘之聲。

“滾，三日之內若湊不出銀子來，老子便卸了你兩只胳膊！”

從梅老四賭坊出來的幾名打手，沖著一名身著綢緞的公子大打出手，那公子嘴裏哀嚎著蜷縮在地上，身旁竟沒一個家丁敢上去相幫。

“混帳東西，還不快扶爺起來！”

幾名家丁這才一臉為難，猶猶豫豫的上前，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對於兇神惡煞的賭坊打手卻是一個屁也不敢放。

王仁勇趁機拍著兩名家丁的腦袋，發洩心裏的邪火：“養你們何用，養你們何用！”

“二爺怕是忘了，咱們已有近半年未領過月銀了！何來個‘養’字！”家丁們口吐怨氣，紛紛報怨。

王仁勇氣得急了眼，正要開罵，便見不遠處一輛馬車上下來個粉雕玉琢、眉目精致的少女，一時間眼珠子看得不再轉動，直到人走近了，才猛然收回貪婪的視線。

“老子還當是誰，原是你這個小賤種！”

啪！

一記巴掌迅速的落在王仁勇那種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上。

“打他，打他！”

聽著王仁勇出言羞辱阿九，一旁圍觀的百姓都跟著憤慨起來。

王仁勇這才想起阿九如今的聲勢，她已不是當年那個在大雨傾盆之時跪在地上求自個兒施舍銀兩的小丫頭了。

她救治瘟疫，讓百姓平安度過荒年，眼下生意遍布整個山河鎮，十裏八鄉中至少有半數的人在她手底下討生活，三年來，她像有如神助般，做一行發一行，搶占了米家米行一半的市場，讓王氏在整個康城都走投無路，就連戚氏遍布南北的綢緞莊都要仰仗著她的織布坊提醒布匹。

她此刻手握的財富，簡直比當初戚、米、王三家富戶加起來還要聲勢浩大。

王仁勇看著被百姓簇擁下的聶阿九，不敢再輕舉妄動。

“他欠下了多少賭債？”阿九出聲問。

賭坊梅老板早在阿九出現時，便在夥計通稟下出來了，此番聽到她問話，立即上前答道：“五千五百兩，未算零頭！”

阿九微微一笑：“現在王家在山河鎮只剩下一間滋味齋！便讓他拿了滋味齋來頂吧！”

梅老四嘆氣：“那【滋味齋】早虧損嚴重，哪裏頂得上這五千多兩！”

“不還有王家祖宅嗎？”阿九微微一笑，如花苞般柔嫩的臉蛋兒尚還透著些許稚嫩，眼底卻透著旁人少有的持重和精明。

當初王員外草草與王芙蓉分家，卻將這王仁勇給留在身邊，然而不過三年，王家的萬貫家產便被這只有敗財能力的王仁勇給揮霍一空，眼下也僅剩一間滋味齋和那祖宅！

“賤……你你你敢打我祖宅主意，我王家多的是古董玩具，區區五千五百兩，不過是九牛一毛！”王仁勇還在窮發威。

“爺，咱已經家徒四壁了，自打老爺上個月被你氣得去世之後，家裏的古董字畫也緊跟著便被你給敗完了，現在只剩一張地契，你還是趕緊還了賭債，去幽州投奔大小姐吧！”一旁的家丁忍不住提議。

王仁勇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極為滑稽。

阿九輕笑：“一家舊宅加一家滋味齋，頂多能算個三、四千兩！這樣，王二少爺若是願意鉆一鉆我家阿離小爺的褲襠，再叫跪下磕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我便出這五千五百兩買下王家祖宅和滋味齋，替你還了這賭債，如何？”

阿離一聽她這話，已然先一步拉開了架式。

周圍的百姓見狀，曉得阿九是在懲治王仁勇往日的為富不仁，便慫恿著一些孩子排隊在阿離身後，等著王仁勇一起鉆褲襠。

“你……”王仁勇顫微微的指著阿九，昏潰的腦子裏隱約想起當日自個兒在暴雨之下對她言語侮辱的畫面。

此時此刻，她便是要報多年前那一劍之仇吧。

瞬間，便覺得氣短了一記：“說話算話！”

阿九原以為他還要耍狠，卻不想突然間弱了語氣，硬著頭皮趴在地上，真就要鉆阿離的褲襠了。

阿九扯唇嗤笑一記，盯著那大快人心的一幕。

在周圍百姓起哄和孩子們的嘻笑之下，王仁勇硬著頭皮鉆過了阿離的褲襠，驅趕著阿離身後的孩童們。

“熊孩子，滾開，快滾開！”

“鉆、鉆、鉆！”

圍觀民眾中哪個不曾吃過王家為富不仁的苦頭，此刻趁勢自然都想要報上一報，更有膽大的已經上前按著王仁勇的腦袋往孩童們的褲襠下鉆。

一時間，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堂堂王家二公子，當年在山河鎮上橫著走，到哪都端著一臉紈絝子弟特有的土霸王氣勢，如今卻落得被鉆孩童褲襠的地步。

阿九轉了身離開。

一旁長相可愛精致的小丫鬟嘟著粉唇追上前去，扯著阿九的袖子不依不撓道：“他還沒跪下磕頭叫阿離爺爺呢，怎麽不看了？”

“還有很多事做，何必在此浪費時間！”

阿九漫不經心的說話，一旁的珠兒卻知道，她就是心腸太過柔軟，即便上一世經歷過那樣的淒慘，即使當初王家姐弟欺她辱她，在她心中卻仍有一念之仁，對任何人的懲罰都不會太過極端。

而也正是這一念之仁，自個兒才能在她身邊呆恁許久。

真正能滋養靈珠修煉成人的，從來都不是那一缸池水，而是結契之人心中的那抹善念及仁意。

善念有多少，她便能吸取多少的靈氣。

這三年來，正因阿九積德行善，造福鄉裏，她才能短短時間之內修煉成人形。

沒錯，她便是靈珠！

經過三年修煉，已化為人身，可以自由自在跟在阿九阿離身邊，走南闖北，奔忙生意，再不必寄居在水缸那一方小天地之中。

雖模樣看著只有十三歲大小，卻實則比所有人都要來得年長的萬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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